轉貼: 王偉忠/ 結婚比戀愛有意思

1986年5月19日是我人生當中很重要的一天,當天東區因為519反戒嚴遊行而首度封鎖,困在辦公室附近無處可去,於是上麵攤吃牛肉麵。

沒想到吃個麵竟然改變了我的命運,因為麵攤上坐著一位長得很漂亮的小姐,她身旁坐著一個我認識的朋友!就這樣我跟未來的太太林慧晶意外的坐同一桌吃麵。當年她才二十一歲。

小慧小時候住在北投,當年真是個千金小姐,只是後來父親被高利貸倒帳而家道中落,優渥生活一去不返,連媽媽都受不了打擊而離家,她跟弟弟成了鑰匙兒童,一家人過得很辛苦。後來父親不幸過世,小慧年紀很輕就開始賺錢養家。

因為無路可退,小慧做事情有超乎年齡的認真,很肯努力。為了賺錢她當過業務員,普通上班族的世界是彼此很有禮貌互相對待的文場,業務員的世界則要面對愛刁難的客戶,是商場上的「武場」,經過這番歷練,她已經從社會大學畢業。

我習慣把女朋友當妹妹照顧、當學生教。小慧的外表清秀、身材纖細,本來我以為我年紀比她大,又是名製作人,可以保護她、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,但哪想到我太早成名、很快當上使喚人的大哥,真實的社會經驗反而比不上身經百戰的她,她反倒教了我許多人心險惡、不得不防的自保之道。

跟小慧交往八年,我一直很忙,除了忙事業,也忙著繼續交女朋友,沒少對女生放電,我覺得人生責任就是孝順父母,此外什麼都不在乎。交往的八年當中也曾談過結婚,只是談了半天還是不敢走入禮堂,別的女生應該早受不了我的德行,但她始終對我很好。

1990年到1992年這三年期間發生很多事情,過得很模糊,模糊當中逐漸意識到人生正在改變。

工作上我正在做著台視《歡樂急轉彎》,裡面叫座的單元包括劉德凱、方芳芳合作的「小婦人周記」,還有鄧志鴻模仿鄧小平的「記者會」,還有一個「肥皂劇」單元諷刺當時主流電視劇。

三個單元都大受好評,但後果不一。「小婦人」切入男女相處的關鍵,未婚的我還發行了兩本談論夫妻關係的書,妙吧!

「記者會」則經常受到編審的關愛,屢屢錄好了卻不能播出,讓我氣到抓狂。

「肥皂劇」則被瓊瑤小姐控告,說我們侵犯她的著作權,因為單元內的對白都與她的電視劇雷同云云。

「諷刺」與「抄襲」之間的差距,相信現階段的觀眾很能夠理解,但在當時沒有這樣的節目,也沒有「諧趣」的觀念。為此雙方上了幾次法庭,最後和解收場。

太多事情夾雜發生,忙碌中渾然不知大事發生了。

某天晚上收工之後,我在台視地下室餐廳跟工作夥伴聊天,忽然好友趙舜打地下室餐廳的電話找我,我納悶的接起話筒,他怎麼會找人找到餐廳來了?

趙舜緊張的說我爸爸病危,媽媽、姐姐急著找了我一個晚上,手機卻都打不通,他猜我一定在收訊不良的地下室,所以打到台視餐廳試試。

我腦中轟的一聲,頓時慌了手腳,爸爸不是好好的?怎麼會忽然病危?趕緊找到家人,才知道爸爸早在兩個月前住院,但家人深怕影響了我的工作情緒,原本打算病好了再跟我說,但哪知病情急轉直下。

我的震驚可想而知。不久之後父親過世,我一路沒掉過一滴眼淚,因為整個過程太不真實,我的腦子跟身體都與現實脫節。

直到回嘉義,在老家的老桌上執筆寫著祭父文,想著他從小帶著我到處吃吃喝喝、想著他像大樹一樣照顧著我們全家、想著他肚子抱起來圓滾滾的感受,想著他怎麼帶著我騙過收票員去看了免費的電影、球賽、拳擊賽,想著他跟我就在這張桌上喝著高粱,無論我怎麼亂說話,他都不會管束我的思想,讓我痛快的放肆的自由的長大。

寫著寫著,我終於體會到自己真的失去父親,結結實實的大哭了一場,聲震四鄰。

父親過世對我影響很大,有段時間我無法作喜劇,半年之後,像是肩負起「大人」的責任,我決定要成家,想跟小慧共組一個快樂家庭,把爸爸媽媽帶給我的幸福與喜悅傳給我的下一代。

小慧婚後才發現這個老公看起來好像很有名又很有錢,但卻名過於實,簡直家無恆產。所以在她的「勸導」之下,我也開始為家庭作長遠的規畫,心情上與單身時期差別很大。

結婚對我是好的,是對的。

婚前沒個定性,很喜歡追女孩子。當然一開始每個人都是純情少年少女,高中時期參加救國團活動,認識了在大學讀書的大姐姐,把她當成想像中的女朋友猛寫情書。考上大學,此後眼界大開,跟死黨們到處泡妞。

在愛情上,我是個壞蛋,總覺得追女孩子的過程比結果重要,沒錢的時候謊稱自己是陽明山富商的小開,實際上只是幫小開看別墅。出國到日本NHK進修,說自己是「日裔美國人」,照把日本妹。我很喜歡談戀愛,每次戀愛都像幫自己的人生編劇,編個情境,讓對方愛上自己。

但追到手之後就不太在乎對方,女孩子都覺得跟我談戀愛很好玩,但真在一起相處,反而不好玩,因為空有浪漫的形象,實際上行為一點都不浪漫,對待女朋友像對待妹妹,不停的指導她們做人做事的道理。不久之後,女朋友就會告訴我她們交了新的男朋友,我也不在乎,笑笑的說:「很好啊!」反正,我已經有了下一個追求的目標。

這樣的我在結婚之後,發現結婚比戀愛有意思,因為戀愛會有結果,但婚姻沒有,永遠都在「過程」當中。

組織了家庭、有了小孩,都讓婚姻過程更有趣。而且我自私的個性很適合婚姻,因為家庭、太太、小孩都是「我的」,婚姻讓人擁有了「我的家庭」、「我的太太」、「我的小孩」,無論交往多麼令人怦然心動的女朋友,都無法擁有這樣的自私。

我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,卻很不想負責任,對工作責無旁貸,連細節都要求完美,在生活上則有點瞎混,一周七天有三天跟朋友在pub玩,回家也沒有回家的感覺。

但婚後一家大小都成了我的責任,所以我開始全然的負責,規律的生活。

當大女兒出生,肩上的責任忽然重了數十倍數百倍,每天早上送小孩上學,把「到學校說故事」排入行程裡,認真的當個好爸爸。每天一定找時間運動,中午開始工作,晚上如果不需要錄影,便準時回家陪一家大小吃晚飯。

打從開始工作,我就把「吃晚飯」當作一天當中最重要的儀式,晚上一定要吃頓好的,加上好的甜點當作完美的句點。成家之後,晚飯更是彌足珍貴的團聚時光,大家在外一整天,也許過得好,也許遇到很多狀況,消磨了志氣,讓靈魂出現缺口,但一頓充滿了笑聲的晚餐就能夠將靈魂補滿。

小時候我最期待的一頓晚餐就是除夕夜的年夜飯,平常爸爸忙,晚餐通常都沒空回家吃。但除夕夜一定會全家一起享用。

每年,從除夕一大早,我心情就特別好,早上睡得香香,起床之後吃個早飯,下午等著跟全家一起大掃除。全眷村每家都把窗子拆下來刷洗,桌椅搬到狹窄的巷子,全家一同掃地、刷地、用水管到處沖,邊沖邊玩,非常開心。

整理乾淨之後把桌椅歸位,床上放著新衣服,媽媽開始準備年夜飯,大家輪流洗澡,然後換上新衣服,一同吃年夜飯。

年夜飯的主角是爸爸媽媽從北京帶來涮羊肉用的燒炭銅鍋,爸媽來台灣的那個年頭可不是移民,是逃難過來的!但他們就不嫌麻煩的帶了個銅鍋,可知此鍋在我們家的地位。

接著大家一起圍爐吃著毛肚火鍋、酸菜白肉鍋,開開心心、快快樂樂、和樂融融的等著放鞭炮過年領紅包。每次想到這一年當中最重要的一餐,都能讓我從心頭溫暖起來。

現在我最大的樂趣是邊吃飯邊看著小女兒表演新發明的耍寶招數,聽大女兒說著學校的事情,聽太太談論公司發生的事情,聽著聽著總會忘了我倆已經結婚,忍不住像婚前交女朋友一樣想要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。

小慧總會立刻點醒我,「你別說那麼多,女人要的不是聽你說道理,你聽我講講就好了!」

是啊,能聚在一個桌上吃晚飯,就是彼此相互支持最大的力量。不管是一年一度的年夜飯,或是每天的晚餐,只要一家人能圍坐吃飯,就是莫大的幸福。

(本文選自天下文化即將出版的《歡迎大家收看猁猁王偉忠的※◎△#……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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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anny660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